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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也不是，那个也不是，究竟是……
夜班。
又是夜班。
又是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夜班。
内分泌科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患者人腹痛、血压低，家属很紧张，要转来ICU治疗。
血压低是个危险信号，代表患者已经休克了，而且是失代偿的休克，随时有生命危险。因为全身器官组织血液灌注肯定减少了，到处都会缺氧。
我说刚好还有一张床，既然病情重，家属积极，那就转过来看看。
是个72岁的老太太。
腹痛原因不明
过完床后，我们迅速接上了心电监护，老太太的血压的确偏低，仅有90/50mmHg，这样的血压看起来似乎不算太低，但如果考虑到患者既往有高血压病史，那么这个90/50的血压就显得很低了。
是肚子痛么，我问老太太。我见她表情痛苦，皱着眉头，双手捂住肚子。肯定是肚子痛。
老太太点头说痛了几天了，打针吃药效果都不理想。
夜班遇到腹痛的患者最是让人头痛，因为腹痛的原因太多了。我这几年处理过的腹痛患者少说都有上百例。内分泌科医生告诉我，腹痛的原因不是很清楚，刚开始怀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引起的腹痛，因为患者有2型糖尿病病史的，入院的时候酮体偏高，也有酸中毒，考虑酮症酸中毒是有可能的。
但是经过降血糖、补液等治疗后，腹痛没有好转。
你们怎么就考虑酮症酸中毒引起的腹痛了呢，这个病不是很常见吧，我问他。
他笑了笑，说其他原因都不像啊，也找了外科看了，不像急性阑尾炎、肾结石肾绞痛、胆囊炎、胰腺炎、胃穿孔等等。
同时他把在内分泌科完善的检查给我看，腹部B超、腹平片、胸片都做了，没有太大异常，如果有阑尾炎、胆囊炎、肾结石，一般腹部B超都会有提示的，如果是有胃穿孔，那么腹部立位平片也能看到膈下游离气体影，但都没有。
再加上患者腹部疼痛虽然明显，但是压痛、反跳痛都不明显，胆囊、肝脏区域叩击痛都是阴性的，肾脏区域、输尿管区域叩痛都是阴性的，所以都不支持这些急腹症。内分泌科医生说，所以后来考虑会不会是酮症酸中毒引起的腹痛。
酮症酸中毒的确会有可能引起腹痛，我以前也处理过几个类似的患者。我赞同内分泌科医生的意见。
但是经过针对酮症酸中毒治疗，效果不好，那么就要怀疑这个诊断了。
血压低原因也不明
内分泌科医生加了一句。而且今天患者血压开始走低了，这让我们有点担心。
血压低原因考虑什么，我问。
不好说，他皱着眉头。有没有可能是腹腔感染、感染性休克？他问我。
嗯，我沉吟了一下，一时半会找不到原因，但可以先抗休克处理，该补液的补液，该使用升压药就使用升压药。
患者这几天都没有大便，有没有肠梗阻的可能。内分泌科医生问我。
不大像，我否定了他的想法。患者肚子虽然有鼓胀，但是肠鸣音还是能听到的，没有明显的肠鸣音亢进或者减弱，更重要的是昨天拍过的腹部平片没有看到肠梗阻的表现，只看到有一点肠胀气。
如果考虑肠梗阻，那么下一步就要考虑什么原因导致的肠梗阻，最常见的原因可能是有肠道肿物阻塞，比如结肠癌。典型的肠梗阻患者，除了没有大便，连屁都没有。
虽然不像肠梗阻，但考虑到患者有点肠胀气，我还是说服患者给留置了一个胃管，进行胃肠减压，胃管一插上，就能看到有气体不断涌出来，虽然不多，但是患者自我感觉好了不少，腹痛也减轻了一些。
居然忽略了这个线索！
患者腹痛原因不明，血压低原因不明，是个炸弹。我跟家属说。得再观察，必要时完善腹部CT，或者是胃镜、肠镜等进一步诊断。暂时先稳住生命体征，争取时间进一步检查。
家属也比较紧张，但是很积极，充分信任我们，说无论做什么检查，都全力配合。哎，遇到好沟通的家属就是舒服。当然，家属也会觉得，遇到好说话的医生也很舒服。
问家属患者既往有什么疾病，说出了一个高血压，其他没什么了。
不对啊，我看患者的心电监护里显示的心律并不是很齐，而且听诊心脏发现心律也是不齐的，看起来像是个房颤。后来我做了一个心电图，果然是房颤。房颤，就是心跳非常凌乱，毫无规律。
我跟家属说，患者有房颤，你们知道么？以前有没有的？
我之所以那么关心房颤，实在是因为有过深刻的教训。以前管过一个腹痛的患者，就是合并房颤，后来发现腹痛的原因是因为心房栓子脱落造成肠系膜动脉栓塞。
非常凶险。
患者几个儿子面面相觑，说不知道老太太既往有没有房颤，医生也没说，只是说吃降压药而已。
我赶紧查一下老太太的住院记录，发现是第一次住我们医院，既往都是在别的医院住院，所以没有既往病历，没办法知道这个房颤从什么时候开始有。打电话问内分泌科，说患者一入院就有房颤的了。
有房颤，就可能有栓子脱落，栓子脱落可以导致任何一个动脉的栓塞，比如导致肠系膜动脉栓塞，从而引起肠道缺血缺氧，这当然会引起腹痛，如果缺血严重，当然也会引起休克啊。
我后背发凉！该不会又是这个肠系膜上动脉栓塞吧。
患者的腹痛不是外科常见急腹症，而很有可能是这个肠系膜动脉栓塞引起的，我跟家属说。
怎么能够确诊呢？家属问我。确诊后要怎么治疗。他们很担心。
我说要确诊，必须要做腹部CT增强扫描，CT增强能看清楚血管的情况，能知道到底有没有动脉栓塞。但是做这个CT增强是需要打造影剂的，我看老太太现在的血肌酐都比较高了，说明肾功能不是太好，考虑到她既往有高血压那么多年，不排除是高血压性肾病，如果再注射造影剂，有可能加重肾损伤的，这点必须跟你们说清楚。
家属又有点纳闷，说以前也没听说过老太太肌酐高啊，我们前几个月还在XX医院看了，当时抽血化验也没说肾功能有问题。
我说这就很难讲了，有可能是当时没抽肾功能这个项目，或者当时是正常的也说不定，不好说。反正我看我们医院的检查结果，一入院就显示血肌酐是偏高的了。我给他们解释说。
打那个造影剂的损害很大么？大儿子比较担忧这个。
有可能引起肾功能恶化，我强调说，如果真的导致肾功能恶化，我们也可以做血液透析的，短期内帮扶肾脏一把，不一定会有大问题。我还是倾向于说服家属同意做CT检查的。
他们犹豫了。
担心肾脏的问题，因为大儿子跟我说，他们的老父亲就是糖尿病肾病、肾功能衰竭，长期血液透析的患者，很繁琐，家里不靠近大医院，一个星期来回跑三次做血液透析，几个儿子都身心俱疲。大概是这个意思，我能感觉到。
他们暂时不同意做CT增强扫描。
患者腹痛稍微好一些，我也心存侥幸，希望不是这个肠系膜动脉栓塞。说不定真有可能是肠梗阻，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腹痛。
加上半夜三更，劳累了一天，既往家属不想做，那我也不勉强，暂时观察吧。
患者说有“腰痛”？
到了早上6点，护士叫醒我，说患者转入至今只有50ml尿液。
这让我马上醒过来了。尿少，原因也很多，可能是休克加重了，休克的时候全身有效循环血量减少，为了保证大脑、心脏的血液供应，机体必须牺牲一批器官，肾脏就是首先被机体放弃的那个，可以简单认为丢车保帅。
但我看了患者的血压还好，甚至比来的时候稳定一下，肢体也是暖的，不像是休克加重的表现。
为什么尿液会少，我盯着患者尿袋，大脑展开风暴。
患者此时也是清醒的，估计一宿没睡。跟我说，医生，能不能侧身睡，我这腰有点痛。
腰痛？？
我内心一震，该不会肾脏有问题吧，肾结石引起的肾绞痛？可是B超没看到有肾结石啊。而且我记得肾脏叩击痛是阴性的。应该不是肾脏的问题，估计还是睡久了姿势不对导致的腰部肌肉劳累而已。
为了平息自己顾虑，我又给她叩击了肾脏区域。先叩击了左侧肾脏区域，不痛。又用同等力度叩击右侧肾脏区域，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。
很痛么，老太太。我问她，赶紧收住了手。
痛，痛，比之前痛多了。她面部扭曲，同时用手推开我，不让我继续叩击她。
我内心掀起了波澜。
似乎找到问题所在了！
责任编辑：CiC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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